- 威望
- 点
- 金钱
- RMB
- 贡献值
- 点
- 原创
- 篇
- 推广
- 次
- 注册时间
- 2013-1-2
|
红烧甲鱼
发表于 2022-3-15 16:13:07
我三岁那年,父母亲在一次沉船事故中不幸丧生。哥哥与我相依为命。3 s: l. h$ i" g4 j0 H; k n3 W1 X
日子虽然过得艰辛,却因了哥哥的关爱,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。
- j, X1 k* ^. ^5 a没想到,十二岁那年,一场矿难又夺走了我唯一的亲人,哥哥也撇下了我。
! o% a6 t! g( K& v; w那时候,嫂子刚刚嫁到我家。
7 v& g+ g, |5 K5 T4 d: O没过多久,就有人给嫂子说媒,对方是一个死了老婆的屠夫,家境不错,人也结实。; ~1 ~7 K+ ^: k7 M
嫂子问了一句,“带着康明行吗”那个穿红戴绿的媒婆便再也没有登门。
9 z- d" K. c. u9 T i" E) W此后,又有几家相继来说媒,嫂子始终只有一个要求,带着康明可以,不然就不行。9 @& @+ ~ ?9 i7 G( @
嫂子是殷实人家的女儿,当初嫁给大哥时,遭到了家人的竭力反对,甚至要和她断绝关系,可是嫂子仍然嫁了过来,她看重的是大哥的人品。! V, z( R% K: r6 R$ O4 \
大哥去世后,嫂子没少受娘家人的奚落,逼她早日改嫁,她那蛮横的弟弟甚至扬言要烧了我们的房子。
8 v2 [, X, j7 e( K嫂子还是那句话,“改嫁可以,必须带上康明。”尽管嫂子美丽贤慧,但谁家又愿意她拖着个累赘嫁过去她的家人气得直跺脚,再也很少来往。. |/ K7 }( T+ ^8 E
嫂子在一家毛巾厂上班,一个月才两千多元,有时厂里效率不好,还用积压的劣质毛巾充作工资。& F! p' B: j0 P- u( ]) l. W" g% L1 F
那时,我正念初中,每个月至少得用三四百元。
% {9 E* v9 p: }; G9 C8 j, f嫂子从来不等我开口要钱,总是主动问我,“明明,没钱用了吧”一边说一边把钱往我衣袋里塞,“省着点花,但该花的时候不能省,正长身体,多打点饭吃。”2 {( ^7 A$ M! H
我有一个专用笔记本,上面记载着嫂子每次给我的钱,日期和数目都一清二楚。
/ f8 f2 R, V; x) q2 j9 O: X3 Z7 I我想,等我长大赚钱了,一定要好好报答嫂子的养育之恩。) @2 y1 Z1 y+ p' p# z
联考之前,我对嫂子说,“嫂子,我报考了职业学校,可以早一点出来工作。”嫂子一听,愤怒地看着我,“你怎么能这样,你将来要考大学的。不行,得给我改过来。”9 @: L) u1 l6 r8 B
第二天,嫂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去找老师,硬是将志愿改了过来。
% Z' [9 k6 M9 D4 _+ @8 B1 U& C我顺利地考上了台北的建中,嫂子得知消息,做了丰盛的晚餐庆贺,“明明,好好读书,给嫂子争口气。”嫂子说得很轻松,我听得很沉重。1 y7 s( o0 l1 O9 v. L
第二天,嫂子是红肿着眼睛回来的。
8 f' b3 f' j D+ L我问她怎么了嫂子沙哑地说了声,没事儿,刚才让沙子撞进眼睛里了。说完赶紧去打水洗脸。: q+ X: `, n3 p' d7 W, e
第三天她弟弟过来嘲讽她我才知道,嫂子为了给我筹集学费,去向娘家借钱,被娘家人赶了出来。
# [, n" c% Y" s H. i4 H+ e看着嫂子还有些浮肿的眼睛,我说,“嫂子,我不念书了,现在文凭也不那么重要,很多工厂对学历没什么要求…”还没等我把话说完,嫂子一巴掌打了过来,“不读也得读,难道像你哥一样去挖煤呀!”嫂子朝我大声吼道。: O% q/ u1 f9 H' ?/ N0 e
嫂子一直是个温和的人,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。! @6 |9 ~) Y- h8 u+ A
那段时间,嫂子总是回来很晚,每次回来都拎着一个大编织袋,疲惫不堪。9 z' e! q1 Z3 f) w2 E# y' P
我问她袋子里装的什么,嫂子始终不给我看。$ O, E# N/ G! l7 C8 c9 [
有一天晚上到同学家取书,远远的看见路灯下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面前铺着一块白布,上面摆满了鞋袜、针头缐脑什么的。是嫂子。/ w) {: z& C, \6 Q& a2 L# K2 B
我没有走过去“揭穿”嫂子。我远远的看着她时而躬着身和别人讨价还价,时而把零碎的钱理了又理。
* x' ~: b; D0 R# x昏暗的灯光下,嫂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。. S- E- w0 I" g9 u2 I0 q
十一点半,嫂子才提着编织袋回来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一脸疲惫,却绽满笑容。
# E: ?- k: ?& j看见我坐在桌前温习功课,走过来摸摸我的头,“明明,饿了吧嫂子做饭给你吃。”我背对着她点点头,不让她看见我眼里盈满的泪。' `5 h, }: n. R: P5 ^
那天晚上,嫂子晕倒在了厨房里。我听见轰隆一声之后沖进厨房,她侧躺在地上,脸色苍白。
% D: }+ p4 w) p0 |我赶紧将她背往医院。& J4 X0 o1 @- d2 L+ b: ^) @$ f% a" }
医生说嫂子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贫血,加上劳累过度才导致晕厥。
) q4 Q# [4 t& p我要在医院照顾她,被嫂子轰了出来,“快回家温习功课,就要开学了,高一是很关键的一年。”
+ Q0 s; r" ?- N% R6 S7 s嫂子住了一天院就回家了,脸色仍然苍白。! ?9 x! [3 D/ }7 n- j8 v3 t' R
但她照常上班,晚上依然拎着那只编织袋去摆地摊。
, |' W( M# F6 `, J/ M我实在忍不住,跑过去一把将编织袋夺了下来。
7 o( j; e3 H* ^! e( Q9 N嫂子似乎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,微笑着对我说,“明明,还差一点,再挣些就够了。”说完轻柔地从我手里拿过编织袋,斜着肩膀走进夜色。
6 s; B. }) L$ q1 c7 x) @9 i靠嫂子每晚几块几角地挣,是远远不够支付学费的。
% I2 u+ _! j$ B9 ^嫂子向厂里哀求着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,还是差一点,她又去医院卖血。+ l! X: o- e8 \/ t' A3 G: ?
嫂子本来就贫血,抽到300cc的时候,护士实在看不下去,才自作主张地拔了针头。
6 G! d) p$ F/ X8 r! Q1 x, b9 Y' W& j9 m这些嫂子都不曾说,是后来那护士-----我同学的姐姐说的。
! F, m9 X7 B: `5 r7 S4 ~% q2 t8 W6 _嫂子亲自把我送到学校,办理了入学手续,又到宿舍给我铺床叠被,忙里忙外。
$ S5 `) u' w" h8 r她走后,有同学说,“你妈对你真好!”我心里涌过一丝酸楚,“那不是我妈,是我嫂子。”同学们吁嘘不已,有人窃语,“这么老的嫂子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2 F8 r& E I: ~! G4 V8 u0 M家离学校很远,每个月我才回去一次。每次回去,嫂子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招待我。
- ]2 j3 f1 s% f' {5 w" }5 B临走还做好多的菜,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,告诉我哪些要先吃,哪些可以后吃。
4 F: g" \& f+ p, [* |& M每次都是看着客运走远,嫂子才放下挥动的手。
' ~9 @9 v9 Y4 _( R0 f而每次回家,都发现嫂子又比上次苍老了许多。
. s( S) J8 k5 W0 O发现她头上竟然有了白髮时,我念高二。
( z8 V8 l) G7 J4 O7 Y为了供我上学,嫂子不光在外面摆地摊,还到纸箱厂联繫了煳纸盒的业务,收摊回来或者遇上雨天不能外出摆地摊,她就坐在灯下煳纸盒。煳一个纸盒四角钱,材料是纸箱厂提供的。& M5 t4 K; r0 V$ I& f
那次回家,看见她在灯光下一丝不苟地煳着,我说,“嫂子,我来帮你煳吧!”嫂子抬起头望了我一眼,额头上的皱纹像冬天的老树皮一样,一褶一褶的。
# w* \; C) {" H. P L失去光泽的黑髮间,赫然有几根银丝参差着,那么醒目,像几把尖刀,锋利地插在我的心上。0 q1 o( `. D! m5 j0 O, Q2 \
嫂子笑了笑,“不用了,你去温习功课吧,明年就高三了,加紧冲刺,给我争口气。”我使劲地点头,转过身,眼泪像潮水一样汹涌。嫂子,您才二十六岁啊!
" Q. E, q; J$ H1 v5 S想起嫂子刚嫁给大哥的时候,是那么年轻,光滑的脸上白里透红,一头乌黑的秀髮挽起,就像电视里、月历上的明星。
( Q- q+ M: D0 s7 ]0 @- z$ T$ J我跑进屋里,趴在桌上任凭自己的眼泪扑簌簌直落。
1 y$ P! ^( {( T* s哭完,我拼命地看书、解题,我告诉自己即使不为自己,也要为嫂子好好读书。
$ |; a. Y h$ h* j& p/ }: E0 G- K M我以全校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了台湾大学。
4 I0 c; Z7 Y1 x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嫂子买了很大的一卷鞭炮,长长的一熘铺在地上,像条红色的火龙。4 t9 U1 |. q; w4 u+ y) L5 E
嫂子点燃一支香,递给我,“明明,你去点鞭炮吧!”我接过香,就像接过嫂子所有的期盼和祝福。
+ ?3 u3 r; P0 }$ z$ e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引来了邻居们。
) @2 B1 C+ F1 o) t, p/ D/ ^那天,嫂子的爹娘还有弟弟也来了,站在人群中。+ N1 t, [& P1 w$ l/ @# X1 d# f3 c
嫂子看见他们,走了过去,扑在她母亲肩上,失声痛哭。
- f8 ~7 B7 l- ^* o9 t: ?3 `$ }晚上,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吃饭。
4 ?1 ^* p; ^6 P- B" U x& a5 n她弟弟拍拍我的肩膀说,“康明,你真该好好读书。”' N7 E) [7 L0 p7 S" @
我挨个敬了嫂子的家人,真诚地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好嫂子。
4 Q0 V# e6 @1 X最后敬的是嫂子,她站起身,笑着说,“明明,一家人,就不要跟我客气了!”
! Y6 C, Y8 V4 M8 b3 }大学里的生活和学习比在高中轻松得多,每年我都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学校的奖学金。
% i4 R @. u5 H. S而且,还有许多课馀时间去打工,半工半读,基本不需要家里的钱。/ s/ N/ p4 ]# }) X. b7 f) Z
嫂子却仍然每个月寄钱给我,要我吃饱穿暖,注意身体。
" O8 o" u6 M( A$ Y某一天我对着那个记载着嫂子每次给钱的笔记本时,突然恨起自己来。& {/ k; Y1 g% k2 c
嫂子给予我的,岂是一个笔记本可以记载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,将笔记本撕得粉碎。
$ U9 O4 `) U1 U8 w$ V大三没念完,我就被台北市的一家IT公司特招了。
# i: b+ F; E5 |; a我将消息电告嫂子时,她激动不已,在电话那头哽咽着,“这下好了,这下好了,嫂子也不用为你操心了。康英也可以安息了。”5 @* Z( m( g( V5 D
我突然迸出一句话来,“嫂子,等我毕业了,回来娶你!”嫂子听完,在那边扑哧笑出了声,“明明,你说什么混帐话呢!将来好好工作,争取给嫂子讨个漂亮弟媳。”我倔强地说,“不,我要娶你。”嫂子挂断了电话。
8 k- V* _0 N, b- s9 I$ `终于毕业了,我拿着公司预付的薪水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时,嫂子已经备好了饭菜,只等我回来。
$ i8 B$ E) y' [- V7 h* \- C饭桌上,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。7 z+ x6 H- @0 ^2 V( ^$ g) B: x( l
看见我回来,嫂子说,“康明,快叫张大哥。嫂子以后就去跟他了。”那个男人站起来,和我握手,一边啧啧地说,“真不简单,大学生呢!”我和他只握了两秒钟,就跑到房间里去了。
9 @% f% E! M( Y3 ]2 `9 O那天晚上,我没有吃饭。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在心里问,“嫂子,为什么,为什么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”
: Z7 a$ X, A4 \% x" i* G7 L; h没过多久,嫂子和那个姓张的男人就结了婚。- Z8 h* o h3 R3 d2 o# ^: x
我去了,喝了很多酒。
) c' b$ _+ R" S6 `$ K嫂子也喝了不少,隐约听见她对别人说,“看。,这就是我弟弟康明,台大学校的大学生呢!在北市工作”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。- K% X1 {; v% ~4 S/ w s
后来,因为工作繁忙,我不能时常回家,只将每个月的工资大半寄给嫂子,可每次嫂子都如数退回。
. l. B) \3 D( E& s; y她说,“明明,嫂子老都老了,又不花费什么,倒是你,该赚点钱成家立业才对。”还时不时给我寄来家乡的土特产,说,“明明,好好工作,早些成家立业,等嫂子老了的时候,就到你那里去住些日子,也去看看大台北,到时可别不认得老嫂子啊!”' u4 A# @' b: n" w
我的眼泪就像洪水一样氾漤开来,我亲爱的嫂子,弟弟怎么可能忘记您! |
|
这里因你而精彩
|
|
|
|
|